办公室的窗帘拉开,亮光照了进来,外面天空阴沉。早上的空气相当清冷,不过气温要比昨天上升了不少。
红木办公桌上整齐地码放着文件夹和纸面报告,笔记本电脑正在播放着某段摄像机的录像。阿尔伯特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装,白色衬衣黑色领带,站在窗户边喝着咖啡。他居高临下地观望着草坪上的少女,后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手上捧着白色的百合花,笔直的站姿像是一座雕塑。
“昨晚的总收益已统计完毕,请问是否存入您的私人基金会?”西装笔体的助理毕恭毕敬地递上表单。
“你做得很好,安度因。但现在我需要一个人呆一会。”
安度因安静地退了下去,他放下咖啡杯略显感慨地叹息了一声,合上了笔记本,在胸口也别上一朵白花。这里会有其他客人,他也没有关上门,而是拄着手杖径直走了下去。
四年前的阿尔伯特主任,现在应该叫做阿尔伯特院长。索利雅转身,高马尾辫随风飘动。院长握着手杖像个十足的老派绅士,不过她清楚这是迫不得已,四年前的事件在他腿部留下了永久性的后遗症。
“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的孩子。”他拥抱了索利雅.少女褪去了护甲换上素白色的长裙,和他站在一起还真像个孩子,看到那双眼睛之前甚至让人觉得她有些柔弱。
不过昨晚之后很多人大概不这么想,她那如英雄一样的表现和女王般的威压印在了观众的脑海里,在学院里提起她的名字如同提起了一位众所周知的上古英雄。
“我听说了你在竞技场里的英勇表现,这也是你成为队长的理由之一。”阿尔伯特拍了拍她的肩膀,“孩子,恭喜你。”
“荣幸之至。”索利雅轻轻转过头,声音低哑。“……谢谢你把他们安葬在一起。”
“这是我为数不多能做的了。”阿尔伯特挺直身体,双手放在手杖上。“这里位于图书收藏室和院长办公室后面,平时是不开放的,他们在这里不会被过多的打扰。”
矮矮的青草中一排黑色的墓碑嵌在泥土里,抗寒的小花在碑边绽放。索利雅为每一座墓碑放上了一支百合花,抚摸着碑上的铭文,上面的刻字只有一句话是相同的:
“For OBER 。”
“OBER”,全称“Observer”,意为“观察者”。绝大多数在校学生都知晓墓碑上的名字,可他们大概都不知道“观察者”尚未全灭。他们都知道红发的新生成为了“观察者”的新队长,却不知道索利雅是原本就是小队仅存的两名队员之一。
“我回来了。”索利雅静静地说。这是她四年来第一次见到队友的坟墓,四年前她只是个因为特殊原因被招入队的胆小女孩。四年后她终于有资格来到了这里,就像她的导师说的那样,现在的她也有能力去带着他们的梦想和荣耀继续前行。
一个奇怪的小墓碑躺在第五个墓碑旁边,索利雅看了过去,上面刻的字歪歪扭扭的,还画着一根骨头。
“那是怀特,之后的那几年里怀特一直守在这里,”阿尔伯特指着草坪一角的狗屋,在风吹雨打下已经有些破损了。“它生命中的最后几个月视力衰退的厉害,不过每天都坚持竖着耳朵等着什么……去年我们也把它埋在了这里。”
“原来怀特也……死了。”索利雅轻声说,眼神有些空落。怀特是一条雪白色的拉布拉多犬,虽然是大家共同的伙伴,但因为她年纪最小,所以大家一直让怀特跟在她身边。
这一幕无疑是沉重的,少女已经相当的坚强,失去一切的痛苦常人难有体会。可惜他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抱歉,我的办公室有客人了。”阿尔伯特看了一眼之后关上手机,“虽然不符合程序,但我希望你能明天出发去一趟中国,我们的一些成员在那里遇到了点小麻烦。当然你并未登录在案,你可以拒绝,这是你的权利。”
“我接受。”
“这意味着圣诞节你没办法在这所学院里度过了。”
“那就请告诉同工部……他们需要再找一个人来扮演圣诞老人。”
“圣诞老人?”阿尔伯特有些惊讶,“圣诞节学院会举办晚会,你应该穿着长裙等着风度翩翩的绅士邀你起舞,我相信你会成为灯光下的焦点,而不是去做一旁分发糖果的圣诞老人。”
“正统的圣诞老人,只来自我的家乡,”索利雅摇摇头,“这是我自愿的,我为此自豪。”
“孩子,不要太过苛责自己,四年前很多人都有错,但那不包括你。你无须时刻背负着这些,要学会去享受和同龄人一样的生活。”阿尔伯特叹息,身后脚步声传来,他转身之后顿时微笑了起来。“……不过有一位老熟人你应该见一见,这几年时间是她一直在照顾怀特。艾瑞娜牧师,您看起来气色不错。”
艾瑞娜牧师居然长着温婉的东方面孔,穿着乳白色的长袍,长袍上面纹着十字架和不知名的花纹,边缘有着金色的镶边。阿尔伯特知道自己现在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他向着牧师微微低头,然后返回了阁楼上的院长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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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理会——Seek Truth Church,字面意思是“寻找真理的教会”,它严格意义上属于新教,名下的神学院遵循着相对简化的新教传统,所以既没有神父也没有修女。除了主要的教务职位,也有牧师承担着一部分的职责。艾瑞娜的工作就是倾听,无论是对神庄严的忏悔还是仅仅青春期的少年少女苦恼得不到异性的注意。
从这个学院毕业的大概没人不喜欢艾瑞娜牧师,她总是在告解室为馋嘴的孩子准备了红茶和家乡的小点心,和她接触过的学生吃惊她似乎去过世界的每一个地方,她也乐意用如此丰富的人生阅历开导他们,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甚至都不清楚每一位学生的背景和成绩,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感觉自己是被平等对待的。她一直做着超出自己职责范围的事,很多学生都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有这样的耐心和包容心,他们只觉得艾瑞娜牧师身上有种让人感动的味道,像是雨后初晴的阳光。
索利雅紧紧地拥抱着她,嗅着这熟悉的温暖……忽然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
“小索利雅那时候只到了我的胸口吧,现在都比我还高了。”艾瑞娜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不过爱哭好像还是没有变。”
学院西侧的小教堂是艾瑞娜牧师的住所,“守望者小队”经常厚着脸皮把那里当成活动场地,大家聚在那里,商讨制定行动计划。那时她不是学院的学生,也很少帮上什么忙,所以聚会结束以后她常常被委托给艾瑞娜牧师。艾瑞娜十分自然地把性格软弱的她带在身边,偶尔工作的时候也是。时间一长学生们都惊讶地问艾瑞娜牧师:“这是您的女儿吗?”
艾瑞娜牧师对每个人都很好,但似乎对她额外照顾,就连索利雅自己也没忍住悄悄地问了。艾瑞娜牧师只是摸着她的头,眼睛在看着远方。“……我的儿子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了。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他了……也许有一天见到了,我也未必能再认得出来。”
“那为什么现在不去找他呢?”她当时只是这样奇怪地觉得。不过牧师的语气让她想起了远在家乡的母亲,而自己也已经一整年都没有回去过了。
“想念不一定就要相见,喜欢不一定就要在一起,你以后会明白,每一种距离都有它存在的意义。”艾瑞娜牧师回答她。
回忆翻涌搅动着,原来那时候看不见的丝线早已交织成网,可是她明白的太晚了,就像她没有好好珍惜那段时光的每一块碎片一样。
“可是怀特……怀特也死了,它最后……最后……最后都还在等着我……”仅存的抑制分崩离析,索利雅嘶哑地哭出声,像是在后悔,又像带着巨大的委屈。
“它最后躺在我怀里,睡的很安心。”艾瑞娜轻轻擦着她的眼角,却罕见地没有安慰她。“可是你为什么要回来呢……你是为了什么回到这里的?”
“我……”索利雅看着这双漆黑的瞳孔,眼泪倏然地止住了。
艾瑞娜牧师说地没错,她不会忘记隐忍这几年的是为了什么……但那和梦想无关,也和荣耀无关,这些都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就算大部分记忆都变成了几座方形墓碑,那也属于她记忆中最后的净土,她回来就是为了守卫这片净土,还有向着亵渎过这片净土的东西……复仇!
艾瑞娜牧师大概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微笑着拉起她的双手。“明晚平安夜晚会之后你可以来教堂,我想我们有很多话题可以聊一聊。圣诞老人肯定也为你准备了礼物,好孩子总是要收到圣诞礼物的不是么。”
索利雅一怔,她自然也想坐在艾瑞娜的床边,向她诉说这几年的经历。也许累了就会在牧师的怀里睡着,然后第二天醒来长筒袜里会出现“圣诞老人”的礼物。真是小孩子一样的想法……她突然有些后悔答应院长的要求。
“抱歉,我答应了阿尔伯特院长,明天要出发去中国。”索利雅很过意不去地低着头。
艾瑞娜牧师露出略显遗憾的表情,然后下一秒……平和的眼睛里的迸发出瑰丽的颜色,像是在白纸上晕开了第一抹朱砂。索利雅一直以为牧师是一位水墨画那样淡雅的东方美人,但从这短暂的一瞥就能想象出她年轻时不逊繁樱的风华绝代。
艾瑞娜颤抖着从胸口拿出一封信,在电子通讯和网络媒体如此发达的现在,已经很难见到这种纸质信件了。索利雅接过信件,上面用着娟秀的方块字写着收件人和地址,牧师应该很早就完成了它,但一直没有办法寄出去。
“如果你去中国,”艾瑞娜牧师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请把它……请把它带给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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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院北侧阁楼,画面再度回到院长办公室。
邓普斯拿着一张入学申请表看着窗外,申请表上贴着的是索利雅的照片,她在照这张相的时候抿着嘴唇,小脸绷的很紧,似乎对着面前的器材有些不适应,相比较在草坪上叙旧的少女来说呈现地是另一种距离美。不过这都是洋溢着荷尔蒙的男生该关心的重点了,他在第二眼就发现了申请表的异样。
“伊尔玛达乐·维尔塔宁?”邓普斯自言自语,姓名栏写的并不是“索利雅”,而是个相对陌生的名字。
“那是她的真名。”阿尔伯特递给他一杯红茶,然后在办公桌对面坐下。“出生那一刻就被赋予的名字。”
“伊尔玛达乐……这可是芬兰神话中‘天上女神’的名字。”邓普斯忍不住轻声赞叹,“昨晚之后你猜学生们都叫她什么,‘The red Michael’。”
“The red Michael?”阿尔伯特眉毛一挑,喝了一口红茶。“不错的称呼,她在一场竞技中同时战胜了‘霰弹枪’、‘破山者’、‘骑士’和‘剃刀’,战争序列在一年级学生中已经升到了独一无二的最顶端,‘The red Michael’作为代号正合适。我这次找你来,希望你能帮助‘米迦勒’组建好新的队伍。”
邓普斯手一抖,红茶泼洒了出来,他赶忙掏出手帕擦拭桌面。“我们真的找到了那位天使长?就在她的身上?”
“怎么会呢,这只是一个代号,我们无法得知真正的米迦勒降临在何处,但一定不会是她。”阿尔伯特摇着头,似乎邓普斯说了句蠢话。“……因为她甚至不是‘火焰’(flame),她只是普通的‘尘土’(dust)。”
继续喝着红茶的邓普斯停住了三秒,然后一口喷了出去,幸好他不是正对着阿尔伯特。作为这个学院的教务主任,他原以为一分钟能让自己失态两次的只有第三次世界大战加上外星人开始攻打地球。
“阿尔伯特!你在想什么?”邓普斯简直怒不可遏,从年龄和职位的差距来说,他都没有资格如此质问院长,可这件事情实在太荒谬了。“‘尘土’在战争中充其量只是士卒!现在你却让一个‘尘土’去充当‘火焰’们的领袖?”
他如此愤怒不是没有依据的,从四年前的事件开始,‘火焰’是主力军已经是公认的事实了。而作为拯救过学院的“观察者小队”,自然会是“火焰之心”这样的存在,所以他们的队长必须是“火焰”至强者来担当!
“阿尔伯特院长,我要提醒您。”暴怒属于原罪之一,邓普斯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地说话。“就算索利雅是您的私生女,您也不应该把她放在这个位置,哪怕她能承受住各个家族带来的压力,也未必能在战场上活下去。您清楚的,面对真正的魔鬼,战斗技巧什么的不值一提。”
“我很高兴你控制了自己的情绪,邓普斯。”阿尔伯特慢悠悠地晃了晃杯子,“你知道她昨晚为什么没有从那样不公的竞技中退出么?”
“因为她自信自己有获胜的实力?”邓普斯紧皱眉头,只想到了这一个答案。
“不。”阿尔伯特笑了笑,“因为我告诉她,这场胜利是她通往觅理神学院的钥匙,失败了学院就会拒绝她的入学申请。”
在昨日的竞技场中,“骑士”巴伦以为他面前的少女拥有着近乎疯狂的胜利欲望,可惜他错了,索利雅只是身无退路。
邓普斯突然脸色变了。“那些观看的学生也是你的安排?以前从来没出现过邀请观赛的情况。你这样做就为了让她在学生中立威?”
“是。”
“我现在越来越怀疑她是你的私生女了……”邓普斯苦笑一声。
“邓普斯,我问你,”阿尔伯特认真地抬起头看着他。“‘火焰’在没有自我解放之前,和‘尘土’有什么差别?”
“没有区别,这就是我们要进行战斗训练的原因,但是,”邓普斯提高音量表明自己的观点,“只有‘火焰’能在最危急的时刻拯救我们!他们的名字从上一千年开始流传,他们是……被天使选中的人!”
“领袖是最强者,这是一个思维误区,我们现在并未找到七大天使的任何一位……”,阿尔伯特奇怪地停顿了一下,抬手扶了一下眼镜。“……这场战争注定极为漫长,所以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强者,而是一个标准。”
“你的意思是……”邓普斯犹豫着。
“我们需要一位意志坚强的领袖,她也许不会在最后关头成为救世主,但她的行为就是标杆,她的出现会鼓舞斗志。”阿尔伯特神情肃穆。“我相信昨晚之后你已经对索利雅有了一些了解……她是从地狱归来的人,她的意志坚如钢铁!”
“恐怕不会这么简单。”邓普斯再度苦笑,他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少女的事迹。“你我都知道,她一定是带着复仇的意念来到这儿的,仇恨可不应该是拿来当做动力,它会蒙蔽人的心智。”
“蒙蔽心智么?我看未必。”阿尔伯特微微笑了笑,“四年前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她奉为至高的小队更多的把她当成保护的对象而非可以信赖的队友。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想复仇的心只是理想化的萌芽。我给她安排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中国,我相信在那里她会找到自己真正的缺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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